特意在一起出門的時候保持較遠的距離，秋也看都不敢看景山一眼。點過餐，空白的時間不聊天空氣就像凍住了一樣。秋也卻寧可這樣冷場，也不願輕易張嘴。

自己也是男人，怎麽可能會猜不到景山那句隱約帶有深意的話是什麽意思。自己一路已經忍受了無形中的壓力了，心裏那層被羞辱了的感覺卻一直沒有消退。到底該怎麽跟他交流，秋也覺得可能自己一輩子都不得要領。

但轉念一想，自己怎麽會跟景山交往一輩子。即便作為朋友或者因為同住一棟公寓，見面的機會更多，但只要自己不想見他不想搭理他，兩人之間脆弱可笑的友誼便會馬上破碎吧。不久以後就是陌生人，偶然撞見都會當不認識的那種。

“秋也？”

思路被景山打斷，原本胡思亂想的腦袋瞬間回過了神，看著眼前不知道什麽時候送上來的餐品，秋也沒有搭理景山，自顧自吃了起來。

“你怎麽不說話？哪裏不舒服嗎？”

對啊，從裏到外，渾身上下都不舒服。

但秋也不想這麽說。只要說出口，對方一定會追問的吧？不清楚自己到底哪裏讓景山在意，就像當初自己不清楚為什麽沐瑪會選擇自己一樣。但沐瑪是因為自己比較溫柔才選擇的吧，她那麽強勢，可能只是喜歡自己的順從，讓她省心。

喝了口水，秋也感覺吃得差不多了。雖然自己這份還沒有吃光，但胃部的感覺不是很舒服，索性直接放棄。

“我沒有事，只是沒精神，不想說話。”

“我們可一起睡了六個小時，你有那麽累？”

剛平覆下來的心緒，瞬間又被點燃，秋也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沖上了大腦，臉明顯在升溫。

死盯著景山，秋也艱難地從牙縫裏吐出一句警告。

“請你不要在別人面前這麽說話！會讓人誤會的！”

看著那張因為為難而扭曲的臉，景山認真思考了一會。

“好。但是你得告訴我，你為什麽沒胃口。”

坐在對面的男人眼神專註而認真，秋也卻空張著嘴說不出話來。

沒胃口不是因為他嗎？今天的景山好像比平時更反常，更難對付。秋也自認為生命裏還沒遭遇過這種類型的人，如今束手無策也是正常。

“我胃不舒服，所以吃不下去。”

潦草應付一句，秋也說的卻也是實話。自從胃開始不舒服，時不時就會有這種吃一點就開始難受的狀況。但是當初擔心胃先垮掉卻發現沒什麽大事，心存僥幸的秋也就沒有再管。

“如果有胃病的話，就早早去醫院檢查一下。”

命令一般的口吻，真是讓人煩躁。可是對方打著關心自己的名義，秋也不好反駁。

“不說這個了。明天需要幾點出門？”

吃完才想起來自己還答應了景山的綁架式邀約，明天要去看個什麽個人展覽。

“你可以多睡一會，時間差不多了我會敲門叫你起床。”

“不需要，你只要告訴我時間地點就可以。”

終於在遭受了這麽久挫敗之後，秋也略微懂得了跟景山的交流方式。自己不可以說任何一句表達不清暧昧的話，不可以因為考慮禮貌而表述委婉。不想就要直接拒絕，這對一直溫柔慣了的人而言實在是個很難改的問題。

“十點整我會來接你。”

終於等到景山吃完了，秋也已經等得十分煎熬。結過賬之後，像是約定俗成了一般，景山默默走在秋也身邊，直到賓館附近，秋也第二次勸對方回去。

“很晚了，不回去麽？”

看著站在原地的秋也，景山略思考了一下卻笑了。

“如果按照起床時間計算的話，現在是上午。那邊的公園不錯，一起去逛逛吧。”

如果平時在公寓裏遇見的景山是一塊冰的話，現在站在眼前的男人開始有了溫度。他在逐漸融化，散發出的熱度開始讓秋也害怕。

低著頭沈默不語，從秋也心底生出的退意越來越強烈。即便拒絕也可以，但這種時候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麽落荒而逃，是因為不願跟他過多相處，還是對自己沒有自信。

可是拒絕了自己便會一直無法明白下去，像做了重大決定一般，秋也再次擡起頭時，回了對方一個放松的笑容，將眼睛瞇了起來，溫柔地回答景山。

“好啊，去走走吧。”

如果此刻不弄懂，未來會有多麻煩秋也猜不到，但這種退卻的情緒一定是綿長而煎熬的。

公園不小，裏面還有個很大的人造湖，旁邊甚至有租借小船供人劃船游湖的。

“那個，你會劃嗎？”

景山突然停下腳步，指著停泊在岸邊深色的小船。

“不會，怎麽了？”

“那我來劃吧。”

說罷，自顧自去租借亭租了一只，站在旁邊等著秋也上去。

“不了吧？這個看起來好危險……”

不停打著退堂鼓的秋也一步都沒有動，想到自己十分差勁的游泳技術，開始幻想兩人掉下去時，說不準會被嗆死。

從收費窗口伸出的頭看向秋也，大叔用十分濃厚的大阪腔朝著膽小的客人說話。

“這位小哥不用擔心，我的船可是很安全的吶！你就放心吧！”

被租船的大叔說了一句，微微有些臉紅的秋也開始猶豫。景山看起來也沒什麽耐心，自己到底該不該堅持不上去……

“你在等我過去把你拽上船嗎？”

景山的威脅讓秋也的心都提了起來，只好趕忙兩步跑到了岸邊。

“上去吧。”

看著小小的船只夠兩人坐，隨著波浪輕輕搖晃的船體在水面上無法固定，第一次體驗的秋也緊張得不行，猶豫著不知道怎麽上去。難道不需要穿救生衣嗎？萬一掉下去怎麽辦。

“那個……需要穿救生衣嗎？”

一臉糾結的秋也求救一般看著大叔，對方指了指旁邊的架子，上面是供人使用的救生衣。但因為平時風吹日曬，已經有些褪色了，還有些臟。秋也不禁有些拒絕，猶豫著要不要穿。

“亂擔心什麽，需要我抱你上去嗎？”

“不需要不需要！”

趕緊擺著手拒絕，實在沒有退路，秋也想也不想便一腳跳了上去。而搖晃著的船身在承受重量後微微朝著一邊歪沈下去，張著嘴不知道該抓什麽，在看到景山緊跟身後跳上來朝自己伸出手臂後，毫不猶豫地抓了上去。

“嘶……”

被毫無防備地捏住的胳膊有些發痛，景山微微吸了口涼氣，卻沒有忘記向回收攏胳膊讓秋也保持平衡。

“你是笨蛋嗎？跳那麽用力，就這麽期待我下水去撈你？”

一直不肯撒手的膽小男人在岔開腿站穩後緩緩坐在一側，比秋也重了不少的景山坐下後發下船體明顯是自己這邊沈得更多。沒辦法，景山讓秋也坐穩才劃著船駛離岸邊。

湖兩側都是郁郁蔥蔥的樹木，比琦玉更暖和的五月傍晚，安靜的劃水聲之外再也沒有其他。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，直到秋也緊張的心情逐漸平覆，眼睛才朝著周圍看去。

如果只有自己，這樣安靜的傍晚將是十分愜意的休閑時光吧。可以安靜思考，如果方便的話還可以給沐瑪打個電話聊聊天，即便沐瑪從不需要自己擔心。

但現在不同。

景山就在自己對面，輕巧地擺動著船槳，時不時會看看風景，更多時候是看著自己。自己有什麽好看的，總想問問他，但秋也總是問不出口。

“秋也，結婚的感覺是什麽樣的？”

二人沈默著坐船到了湖的正中心，景山停手後，低頭這樣問了一句。

秋也暗自驚訝了一下，隨即便笑了。

“你是指結婚儀式還是婚後的生活？”

“結婚儀式怎麽樣？”

轉頭看向岸邊整排的樹，逐漸暗下來的公園開始亮起燈來。

“結婚儀式……就是在所有人面前，向所有人宣誓自己的所有權吧。兩個人開始互相擁有，然後就是喝酒了。所有人都想要祝福你，所以很可能喝醉。不過那天我喝了不少兌了雪碧的香檳，其實說起來還是挺難受的。”

回想著結婚的那一天的模糊記憶，秋也發覺自己有些抗拒，便不再多說。

“那婚後生活呢？有那麽好麽？”

秋也懂景山作為一個單身人士，無法想象婚後的生活的迷惑。也許每個人心中都有屬於自己的幻想，但實際上不論是誰，真正結婚之後都需要一段時間來認清現實跟想象不一致。如今景山的迷茫，自己似乎也有過。

思考了一會，秋也終究還是低下了頭裝出輕松的樣子回答了景山。

“嘛，差不多就那樣吧，大家不都挺幸福的嗎。”

“那秋也你幸福麽？”

沒敢擡頭與景山對視，秋也低垂的眼神裏有藏不住的神傷。

“……幸福。”

沈默好久，才咬著下唇擠出了一個肯定的答案。但緊緊抓著的雙手卻不停地摳著船身，心裏蔓延開來的壓迫感讓秋也喘不過氣。

幸福於自己而言到底是怎樣一種定義，秋也已經不知道了。只要沐瑪在，兩個人的生活模式一直保持下去，就永遠也不明白幸福是何種意義。將不能接受的事麻木面對，隨之麻痹掉的是自己的整個神經，用這種方式抵抗著那些無法接受，看似完整，卻殘破不堪的真相。

沒有足以改變別人的力量，就想辦法改變自己，這是秋也一直信奉的。不論生活還是情感秋也都像縮在殼裏的龜。

“為什麽騙我。”

目不轉睛盯著低頭的秋也，景山像洞悉了一切一般，耐心等著秋也說出實話。

“我幹嘛要騙你？”

這不可理喻的男人可真難纏。但緊隨其後逼仄的目光又讓秋也的不敢面對無所遁形，在景山面前，不論多少偽裝都是劣質的。

“請跟我說實話，如果不說，我可以把你扔到水裏，直到你說出來為止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來啦來啦~惡鬼啊這個男人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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